马克龙的欧盟？

　　法国总统马克龙最近在欧盟28个成员国的媒体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核心内容就是呼吁欧洲国家要团结，并且提出了未来欧洲一体化的蓝图和路径。在欧洲议会选举来临之际，马克龙这封信可以说是选举前的政治动员。马克龙认为这次选举将关系到欧洲大陆的未来，马克龙的举动意味着他将成为欧盟的代言人，然而，欧盟的发展很难因为某个人，即便是马克龙的努力而根本扭转。

　　对于马克龙来说，现在的欧盟也给了他发挥的空间，传统的欧洲大国影响力正在变化。英国脱欧陷入了持久的僵局之中，马克龙认为英国脱欧是个欧洲陷阱；德国政局不定，后默克尔时代提前到来。意大利呢？极左与极右政党组建的联合政府更像是欧洲的“反叛力量”。环顾欧洲，舍我其谁？只有马克龙而已。

　　如果不是“黄马甲运动”的话，马克龙在欧洲一体化方面会提出更多的建议，采取更加积极的行动，在反欧和疑欧的气候下，马克龙无疑是另类。到目前为止，“黄马甲运动”也没有停歇，甚至可能会在未来的欧洲议会选举中获得席位。马克龙为什么会在欧洲议会选举之前大张旗鼓地表达自己的政治主张呢？根本原因在于欧洲的政治气候发生了变化，中间派力量可能会失去在欧洲议会的主导力量，马克龙组建的“前进党”将在欧洲议会成为领导的力量，从这个角度来说，5月份的欧洲议会选举将是一次欧洲政治气候的测试，马克龙代表着主流还是即将被边缘化。

　　马克龙面临的欧盟是一个不断裂变的欧盟，或者说是欧盟发展历史上的重大抉择的关口。第一个挑战就是欧盟的构成要素是欧洲公民还是欧洲国家，这在欧洲一体化历史上一直存在争论，马克龙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是游移不定的，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背离了法国一直坚持的原则。他呼吁的是“欧洲公民”，同时他反对民族主义。马克龙多次表达了自己的欧洲主义的政治主张，在“一战”结束100周年的演讲中抨击民族主义，认为民族主义并不是爱国主义。马克龙的精英主义的思维，甚至是强人思维，让他与欧洲的政治气氛相隔甚远。在“黄马甲运动”中就有抗议者认为，马克龙是某种意义上的国王。在欧洲一体化的问题上，马克龙可以说是一骑绝尘了。

　　第二，欧盟的地缘政治基础是什么？马克龙认为是欧洲的团结，诉诸于欧洲的文明，然而，欧盟已经远远超过了文明意义上的欧洲，“纯正”的欧洲不过是现在的西欧。吊诡的是，马克龙虽然呼吁“欧洲公民”，但是却提出了欧洲的“敌人”，比如说大国、互联网巨头以及难民。马克龙的欧洲主义变身为欧洲的“民族主义”。马克龙其实也知道，欧洲国家在“二战”结束之后能够放下战争的恩怨走向联合，第一推动力就是冷战形成的两极结构的挤压。欧洲国家的安全主要依靠北约，战后七十多年，尤其是冷战之后，中东欧国家也接受并且适应了这种地缘政治的结构。马克龙呼吁欧洲的防务一体化，但现在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英国脱欧，脱欧之后，欧洲防务一体化还能搞下去吗？英国和法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也是核国家，没有英国，法国恐怕在防务合作上孤木难支。

　　第三，欧洲民粹主义思潮涌动，而马克龙恰恰回避了这一问题。法国算是欧盟中硕果仅存的还能与民粹主义保持“隔离”的大国，但这一“防波堤”正在被冲决。欧洲的政治经济体系，或者说战后的政治经济秩序的安排正在受到剧烈的冲击。北约内部出现了比较大的分歧，特朗普政府一再要求欧洲国家提高防务开支，但是包括德国在内的国家已经适应了美国提供的安全保护。欧洲的经济模式在世界经济格局变动之下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僵化，福利国家固然不错，但是建立在全球资本大循环之下，国家举债提供福利开支，一方面为富人减税，另一方面从富人手中借钱，通过“债务”这种购买时间的方式，福利国家推迟了危机的爆发。2009年的欧债危机也意味着这种“购买时间”的危机拖延战术要破产了，时间不够了，民粹主义无疑是这种特殊的政治经济模式的危机病症。马克龙并没有在这一问题上提出不一样的见解，而是简单地以“保护我们的大陆”这样同样民粹主义的口号搪塞过去了。

　　马克龙并没有真正把住当下欧洲政治的脉搏。当年舒曼、让·莫内等欧洲一体化的推动者和建设者则把握住了欧洲政治发展的“痛点”，趁势而上，实现了欧洲的一体化。时过境迁，回顾历史，我们需要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欧洲一体化并不是必然的，更不是欧洲内生的，而是世界政治大变局之下欧洲一流政治家努力的结果。

　　国内“黄马甲运动”尚未平息，马克龙在欧盟28个国家的媒体发表公开信摇旗呐喊，总给人一种入戏太深的感觉，遗憾的是，观众并不是那么多。英国和德国为法国政治家在欧盟舞台上的表演提供了防务和经济的支持，现在，马克龙回身一望，空无一人。